#异羽#,古代稿#夏紫微##相和曲#的番外三。
禺期的回忆和现在。
投身剑炉的那一刻和重新醒来的那一瞬,所盼望和努力的,都是一样的。
【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吾愿足矣。】
附上BGM。
禺期的主题曲拿来用呀【蹦跳】~
禺期啊禺期,最后那个执灯不灭的人是你。
发大愿力,度不得脱。我只愿你终究得到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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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个傻子。”
禺期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最后,说完这句话,抱着双臂沉默了很久,没有回头。
他孤清的身影显得很是模糊,像是随时都会融化在这黑夜里。
※ ※ ※
【禺期,我知道你不愿在人前现身,可这事国中众人已束手无策无法可想了……】
禺期抱着臂,拧着眉,看着自己的剑主。
自从本城被迫答应献出王女求和,与北戎结盟,并奉北戎之命遮断西域商路后,那英武的眉宇就一直被愁绪萦绕,挥之不去。
现如今,他的愁容,连小孩子都看得出了。
他的剑主忽然站起身,冲着他猛然行了大礼,拜了下去。
【你……罢了。】
【王女已无救了。王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现身人前,亲去探视又返回的禺期,声音平平。
即使那个女子曾以美貌和体态冠绝西域,现在却奄奄一息,像藏裹在丝帐锦褥中的一堆腐烂皮骨。
这世上红颜枯骨不过转瞬,生老病死,又可奈如何。
【……果然……如此吗……】
剑主的声音极轻,似是怅然,脸上却是早已料到的平静。
【也许,这就是命吧。】
【献祭泉灵?他疯了?赤火的后裔,居然信一个妄人?】
禺期暴跳如雷,冲着剑主咆哮道。
【你觉得他是个君王,即使为了不失约于外敌,也不该轻信对么。】
【可是……他同时还是个病急乱投医的父亲。】
剑主笑得很苦,唇角隐隐的凄清。
【刚才你为什么不拔出晗光,当场斩了那妄人?】
禺期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脸上的血纹鲜红欲滴,烈烈似燃。
【……禺期,我一直羞于承认,我是有私心的……】
【我想救她。】
【当时,我也几乎相信了……】
【现在,你对我失望了吧。】
剑主松开晗光的剑柄,像是它忽然变成了一块火红的炭。
那女子已许了和亲,剑主性情又极高傲。
这惊涛一般的心思,自己怎么从未发现?
【你!】
【吾……】
【唉!】
【——现在还不晚,快去阻止他们!】
然而还是晚了。
【我一生都在哺育这块土地,你们这些人类竟如此恩将仇报!】
【可恶!可恨!!无耻!!!】
【你们这些人类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我以我名立誓!我死之后,此地必化为死地!!】
【无人可居,无物可生!!!】
【从现在,直到永远!!!】
【誓有如日!!!!】
泉灵发出痛苦的嘶喊,她的身影扭曲得再也不似人形,逐渐破碎的面孔上,嘴角喷涌出黑色的血。
她含混不清地咒骂着,怨恨咒诅不绝于耳。
最后,她的声音变得高亢刺耳,一字一句地说着什么。
禺期的脸变了色。
然而,他却只能看着。
泉灵灵体垂死,已在消散之中。
世间任何法术与剑意,都已再无法伤害到她。
即使是他。
就算他能够,他也不能出手。
泉灵嘴中的黑血越流越急,她的念诵也越发凄厉。
那是开天辟地时的真言,经由伏羲改造,能呼唤绝灭之力。
想不到,时间已过去了这么久,这一代的泉灵竟还会这个……
在施法者,王族,诸臣子,围观的城民们惊恐奔逃推跌践踏哭喊悲呼的嘈杂中,泉灵的身形彻底崩散,蓬然一声,腾作浓烈的黑雾,直冲天宇。
那黑雾冲上天空,飞快旋转,迅速扩大,直到彻底遮蔽了全城的天空,将碧天化作阴狱。
逐渐凝结成人目皆可见的恐怖。
那是她用最后的生命凝成的怨毒。
【这座城已是废了。】
王宫里,一切都在爆发,都在延续,都在灭绝。
血光和火光,照亮了漆黑天宇。
他和剑主却像是被世界遗忘。
遗忘在黑夜的罪恶和血腥中,遗忘在全无灯火却惶惶不安的城中央,遗忘在已经开始发黑腐臭的大甘泉水池旁。
他看着剑主,剑主木然望着王宫。
【你不走吗?】
那个人最终也没有走。
【这是我们的国。】
【我能走到哪儿去呢。】
他看着剑主潜入王宫,去亲手杀死所爱的王女。
王宫中血火相连,还没有人顾得上来这里。
奄奄待死的王女这时居然清醒着。
早已不能言语的她,那双光华不再的黯淡双眼中满是平静,竟像是等了他许久。
她欣然闭上眼,任他将利刃送入她的胸膛。
嘴角带着最后一丝笑。
那笑容像是暗夜里的萤火,在那张早已枯槁的脸上,美得凄绝。
【为什么不带走她的尸首?】
看着剑主割下她一缕长发,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又离开王宫,疾行在暗夜里,禺期终于忍不住了。
【……无论她是否无辜,这罪责怨恨都要归于她。】
剑主沉默了很久很久,艰难地说。
他的嗓音像在粗砂和炎狱中辗转,让闻者都心生疲惫。
【恐惧,悔恨,愤怒,若不归罪于她,又该归向何处?】
【她的尸首,不交给人们屠戮发泄,又有谁肯干休?】
【若我带她走,也会连累无辜的人……】
他再也说不下去,闭紧了嘴。
即使如此,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他胸腔里血的腥咸。
结盟何如击服。
王女之死,恰给了北戎讨伐的借口。
剑主力劝新王归降中原,并挺身而出为之奔走,又率兵抵御北戎。
北戎与之前被他们骚扰劫掠的中原积仇甚深,强盛的中原也借机展开了大战。
当战争告一段落,中原腾出手来料理他们,剑主便把“旧日遮断商路,结盟北戎,敌对中原”的罪责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迁徙归降的城民被中原接纳了,新王欣喜之余,踌躇再三,给了他最后的体面,让他在囚所里自杀。
【是我没用,我负了她。】
【保护不了她,甚至连她的尸首也……】
【我已死得太迟。】
【况且,以她的性子,就算当初能救活,她也不肯那样活。】
剑主看着他,竟然微微笑。
【她没有罪……】
【罪在我,在我们这些人。】
【我们本该为这城牺牲,断没有这城为我们牺牲的道理。】
【我要去见她了……】
【只是,委屈了你,禺期。】
【抱歉……】
晗光确是一柄凶剑。
腥咸的血流出颈项,流遍不肯倒下的剑主全身。
禺期沐浴在鲜血中,久久看着剑主的尸体。
剑主已变成死灰的眼睛,仍执着望着甘泉的方向。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地方。
那是他们的罪。
纵然王族最终也会被中原打击监视最终消散又如何。
纵然看似无辜的城民得益也受害于那个尸身最终被戮作齑粉的女子又如何。
纵然贪婪残暴的北戎最终大部灰飞烟灭,不得不逃亡天际又如何。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
【这世上善恶终有报,可是,怎么才算善,怎么才算恶?】
【大众是无罪的,牺牲的那些呢?】
【有些人的牺牲,得不到感恩。有些人的罪恶,无人惩罚。】
【可是,总有些人执着痴愚,情愿甘心。】
禺期蹲下身,伸出手,决然地一抹,合上了剑主的眼睛。
※ ※ ※
“晗光饮敌人的血,也饮过每任剑主的血。”
禺期忽然笑了笑,回头看看乐无异。
“这般说来,小子你当初口口声声称吾凶剑,倒是一点无错。”
“禺期……你别这样说。”
“夷则不是说过的吗?剑又何辜,错的是执剑之手,剑向之人。”
“完全是人心在作怪。”
禺期他……
一直都很孤独吧。
无异不由为当初自己不懂事时总喊他凶剑而感到深深懊悔。
“我那时是真不懂事儿……”
他站起身来,很郑重地行了个礼。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对你说……”
“禺期,对不起。”
禺期眉毛抬得极高,有些吃惊地看着乐无异。
当初青涩天真飞扬跳脱的少年,如今已变得风度潇洒性情平和。
学会了关心别人,照顾别人,诚实而勇敢地面对自己。
的确长大了……
“你不生我的气了?”
乐无异见他笑哼,高高兴兴又坐下,对他招手。
“那好。来,坐下坐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哼,谁理你。
正想继续沉浸在哀伤中的禺期一扭头,懒得理他。
“坐下嘛,浮在空中多费劲,你不累吗?”
哼,这点灵力算什么,小子无知!
“来嘛,你真的不好奇我要跟你说什么?”
哼,不好奇,你小子能有什么稀罕事,多半又是让吾听了就想给你几个雷的“好事”。
正要回忆往事的禺期忽然感到裤脚被扯住了。
“禺期,你来嘛,坐下说啊~~~~”
吾收回刚才的话!
这小子哪里长大了!!
咬牙切齿挣扎拽住几乎要被扯掉的裤子,禺期忍无可忍地放了个雷劈下去,怒气腾腾地想!
“爹爹,禺期爷爷,你们在玩什么?”
忽然,有个睡意朦胧的清甜声音响起,围着毯子的天晴揉着眼睛出现在对面房门口。
看着这俩拉拉扯扯的样子,她睁大了眼睛。
半晌,呼呼地笑了出来。
正在绕着圈子躲雷并戏耍禺期的乐无异和拼命拽住自己裤腰的禺期一起石化了……
石化了……
化了……
了……
……
※ ※ ※
“西域的气候从他们那番施为后已经变得好多了,接下来就是要好好兴修水利培植草木。这样坚持个几十年,慢慢来,肯定能改造成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乐无异说得兴高采烈,禺期却白了他一眼。
“哪那么容易?人呢?钱呢?工具呢?哪来?”
乐无异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并拢二指,在额头上一比一飞,满脸的得意。
“夷则已经搞定了朝里,北戎彻底平定后,就开始陆续移民实边,屯田开拓。”
“到时富余的兵士也转来这边屯田,他们长期在塞外,更适应艰苦环境。”
“钱嘛,谢元献说他搞的定。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定的……他太能赚钱理财了……”
“唔,我还罢了,妹妹好可怜,估计以后会被爹丢到谢家去跟着学赚钱吧……”
他说着说着走神了,自言自语起来。
禺期听了个满脸不耐烦,顾不上一旁侧头忍笑的天晴,腾空起来,一掌拍到无异头上。
“还不因为你?对经商一窍不通,家里再没人接你爹的班,是要累死你爹吗?”
“小子,别跑题,还没说完呢!”
乐无异捂着一定发红了的头,敢怒不敢言地看禺期一眼,又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彻底笑出来的女儿,咳了咳,端出大偃师的正经面孔来。
“工具已经有了不少,这些年冶炼进步,铁监积攒了不少。”
“还有些需要因地制宜,要实际踏勘,专门做的。”
“我可不就来了吗……”
他露出白亮亮的牙,笑得一脸开怀。
“以前西域艰苦,人也少,过得不好。”
“现在,从我们开始,一点点做下去……”
“迟早这里也会变成丰饶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好,有笑容……”
看着又在出神自言自语的乐无异,禺期有点儿发呆。
回过神来,他正要反唇相讥,给乐无异泼点冷水,忽然,天晴开口了。
“我喜欢西域。我也喜欢西域的人。”
“他们中也有坏人,但好人更多。”
“他们不该活得那样难,笑容那么少。”
“我想让他们过得更好。”
“所以……这次我也跟来了。”
“以后,我会经常在这里。”
“禺期爷爷,你放心,我会帮助爹爹的。”
天晴的表情很严肃。
她坐得端端正正,看着禺期,握着十指,极认真地说。
“就算有一天,爹爹不在了……”
“我也会做的。”
“接着爹爹的班。”
“一直做下去。”
黑白分明的眸子,强大沉静的聪慧,无可更改的坚定。
那样勃勃的热情。
那般不移的誓言。
【有些人,他们似乎注定了牺牲自己,可是,他们又是幸福的。】
【哪怕得到一点善意,都像是得到一个世界。】
【即使天地待他们,极是不公。】
禺期沉默了。
许久后,他回头,望了望甘泉的方向。
泉灵的怨念早已被那个人渡脱消散,大甘泉池里重新充满了清澈甘甜的流水。
有个新的泉灵,正在泉水中孕育。
不久之后,便会诞生。
只是,曾饮过这甘泉的人们,曾在它身边起舞欢歌过的人们,曾在它面前遇见那永不能忘的人的人们……
再也不会回来。
每一代人的痛苦和幸福,都是为了生活得更好。
或者至少,让下一代生活得更好。
若这些能够实现,他们不吝惜他们的牺牲。
鲜血,爱情,生命,抑或魂灵。
这世上啊,总有人如此心甘情愿,情愿甘心……
可是他们的生命,也仅仅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
即使魂灵不灭,来生又与今生何干?
那些无可回报的,终究化为烟尘。
善当有报,恶当有报!
可若是苍天不能对善恶公平以报……
我……
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若这天地不能裁断善恶……】
【那,便由我来。】
【拼尽我的剑光和魂灵,也要保护他们。】
※ ※ ※
【乐文惠公平生所著甚富,女天晴为辑有《乐文惠公集》九百卷。】
【历千年丧乱,散佚灭失殆尽……】
【今唯遗《三才偃》二十七卷,《木石役造》《利民普技》诸小法。】
——《通史·嬴书·乐无异传》
【景昭帝继圣元帝旧业,重开西域,拓土千里。】
【北戎平后,父子相继,前后历六十年,陆续向西移民,以充实西域疆土。】
【又于西域兴修水利,广植林被,碾筑道路……】
【西域从此道路畅通,于是与中原和同如一。】
【今人每论及我国疆域史,无不叹息其目光之高远。】
【时用谢仁质理财,乐无异监农工水利,王道真都督西域,皆为绝代之才。】
【何景昭之多才邪!】
【时有圣君,固有能臣。千载之下,犹堪击节……】
——《离原说史·嬴史·西域篇》
【王道真,字宁素,景昭帝西域大都护,后人呼为王西督。】
【谢仁质,字元献,景昭时任户部尚书前后垂二十年,人称谢司农。】
【所居名为静园,有《谢静园集》,成为财赋典籍的开山之作。】
【郑都,字和叔,清和子俗家旁枝。】
【景昭时曾官刑部尚书,执法不避权贵,为时人所畏。】
【死封修平侯。】
——《清英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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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三个人是马上会写的《景昭名臣录》的三个角色。
陛下执政天下时的名臣【我才不会说各有毛病儿呢!】……
《离原说史》是新拟的一本书,类似百家讲坛文字版。